取暖 未展眉 后记(6)


(六十六)再次睁开眼睛,看著高高的屋梁,薄纱的床幔,苏眉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。这里不是他和贺长风共用的寝房,但也不是他曾经回去过的那个世界。似乎是昏迷的时候,她曾经回到过原来的世界。身下睡的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席梦思床垫,身上盖著的是轻薄的蚕丝被,身边躺的是贺长风──她的丈夫,贺长风。屋角的夜灯洒下满室昏黄的幽光,恍惚勾勒出家具的轮廓。一切都和她入睡之前一样,只是这熟悉的布置,如今看来竟有几分陌生。苏眉心中一痛。借著小夜灯的微光,侧过脸去细看熟睡中的贺长风。依然是那眉。依然是那眼。只是没有了高高束起的黑亮长发,只余利落的短发散落额头。原来,真的是梦。苏眉心中突然沈甸甸地痛起来。对她温柔的贺长风,对她宠溺的贺长风,不过是梦。对她狠心的贺长风,对她挥剑的贺长风,一样是梦。多麽残忍。她在现实中得不到她爱的人。即使在梦里,都一样无法圆满,不得善终。苏眉咬一咬牙,忍下即将涌出的泪水。有什麽可哭的?梦中的苏眉面对那样致命的背叛,都不曾有半分示弱。她?好端端的活著,不过是做了个不称心的梦,倒要哭了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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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眉轻轻起身,没有惊动身旁的贺长风。坐到桌边,打开电脑,找出那个闲置已久的文档。空荡荡的word文档上,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标题──《未展眉》。这是她曾经想写的,她和贺长风的故事。她常常幻想著,如果没有莫默,她和贺长风会怎样?如今,文还没有开写,她却已经亲身经历。原来,不是她的,终究不是她的。就算了换一个世界,就算不惜付出一切,不可能,就是不可能。不爱,就是不爱。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。那里没有长剑穿胸而过的伤口,却是同样的痛。对著幽暗的液晶屏,苏眉一字字敲出那真实得令人心碎的梦境。或许,这就是《未展眉》应该的样子。从醒来时莫名温柔的贺长风,到地牢中隐忍不语的林轩。握剑的感觉,林轩的嘶语,贺长风冰冷探究的眼神。从头再看一遍,蛛丝马迹是如此明显。他若是肯多用些心思,他若为自己多打算一些,断不至於落到含恨而死的结局。苏眉想,他应该是很不甘心的。为了某个他根本不知道的理由,被自己所爱的人亲手杀死──他一定是很不甘心的。或许,就是这份不甘心,让他重新回到了这个不知是幻是真的世界。
(六十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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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心思还没能从这不同时空的穿梭跳跃中恢复过来,耳边已听到床旁有人窃窃私语。"还没醒......""已经......六天......""吟风弄月阁......撑不住......"苏眉猛然睁开眼睛。"吟风弄月阁怎麽了?"他大声问,出口的却只有嘶哑的低鸣。"醒了!""教主醒了!"窃窃私语声顿住,变成两声惊喜的低呼。苏眉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去,只见一个是林轩──不奇怪,他猜得到;另一个是──云水清明?苏眉眨了眨眼,确实感到有些意外。"属下林轩/云水清明参见教主!"两人一齐向苏眉拜下去。苏眉愣住。教主?什麽教主?听起来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!地上林轩和云水清明依然拜伏不起,苏眉好生别扭,干咳一声道:"免礼平身。"心中忐忑,也不知这麽说合不合规矩。林轩和云水清明似乎愣了一愣,随即依言起身。"过去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。"知道这次不可能蒙混过关,苏眉索性直言相告。"我是什麽教的教主?""禀教主,我教为圣教。"林轩道,"中原武林称我教为魔教,乃是恶意抹黑。"
圣教?魔教?苏眉将来龙去脉飞快地整理一下,忍不住为这媲美八点档的狗血剧情长叹三声。原来......他是魔教教主啊!难怪贺长风非要杀他而後快──正邪不能两立麽,从古到今、从小说到电视都是一样的。"吟风弄月阁怎麽了?"苏眉再次想起他之前听到的事。"贺云开纠集各大山庄门派近千人,包围吟风弄月阁,到如今已是第六天了。"云水清明咬牙回禀。"什麽!"苏眉大惊欲起,胸口一阵剧痛,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。"教主!"林轩急忙扶住他,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半坐起来。苏眉虚软地倚在林轩怀里,眼睛却焦急地看著云水清明。"为什麽?"他又是狂怒又是不解。贺云开素有侠名,平白无故,为什麽要去为难一个小小的青楼?"贺云开认为那里是我教分坛。"云水清明说。"放他妈的狗屁!"苏眉气得骂起脏话来。什麽天下第一人,分明是个疯子!逼著贺长风杀了他还不够麽?还要去动吟风弄月阁?"现在情况怎麽样了?"苏眉按下了满心怒火再问。云水清明答道:"贺老贼吃了几次亏,只是围而不攻,又有左护法坐镇,眼下并无大碍。但是阁里饮食兵刃皆有限,只怕再也撑不住几天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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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眉点了点头,又疑惑地挑起眉毛。"左护法?""就是庸肆。"云水清明解释。"哦......"苏眉明白了,感觉有些无力。阁里竟然藏了个魔教的左护法,被当作分坛,也不能说是冤枉了。"那麽你们是......"他虚心请教。"属下为圣教主座下右护法。"林轩禀道。"属下为分坛坛主。"云水清明禀道。苏眉彻底无力。怎麽,从头到尾,他都和魔教的人混在一起麽?看来这魔教教主之位,是真的逃不过了......
(六十八)"吟风弄月阁的事,你详细说给我听。"苏眉收拾起散乱的心思,决定先解决这件迫在眉睫的大事。云水清明於是把自己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他栖身的贪欢阁就在吟风弄月阁对面,合围之势初成他就已惊觉,但他只身一人,怎能与千余人相抗,便只是潜伏在人群中,打算在情势混乱之际,伺机而行。他本以为庸肆会趁夜突围,他便可在外接应,没想到等了整整一夜,庸肆竟毫无动静,他心中实在有些没底。天色初亮,那些抢攻的人纷纷惨叫著坠下墙头,余人望而却步,他看得大快,却又有些疑惑。庸肆身手固然是极好的,但以轻功见长,这些暗器啊毒药啊,绝非他所能为。莫非这吟风弄月阁里,还有别的高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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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得绘声绘色,苏眉听得眉飞色舞。哦呵呵呵,不枉他费尽心力挖掘出那麽多各具所长的能人异士啊!听那些人的惨状,左方一定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祭出来了呢!然而接下来听到贺云开提议放火,苏眉立时惊恐,再听到朱庄主因为试图阻止,被贺云开一掌击毙,更是变了脸色。那个肥肥胖胖的朱庄主,那个曾经被他们欺侮羞辱的朱庄主,却为了吟风弄月阁出头......"朱庄主......真的死了?"苏眉的声音微颤。"他被庸肆救走了,眼下死生不知。"云水清明道,"但他被贺云开击中天灵盖,只怕......"苏眉煞白了脸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贺云开......意图纵火已是穷凶极恶,一言不合,竟不惜动手杀人。这就是名满天下的"天下第一人"!这就是贺长风的父亲!原先的世界里,死老头子虽然待人苛刻,总算还讲点道德仁义。没想到在这个世界,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!朱庄主临死之前质问贺云开:"若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,滥杀无辜,所谓武林正道,又与魔教有什麽不同?!"
当然不同。这样滥杀无辜的贺云开,比起恶名在外的魔教,何止邪恶百倍,凶残百倍!更何况,他还打著斩妖除魔的旗帜,蒙蔽了无数不明就里的愚民!鲁迅先生说,凡是愚弱的国民,即使体格如何健全,如何茁壮,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,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。年少时曾觉此语刻薄,如今再想,不由深以为然。不错,这些愚民,正适合做"示众的材料和看客"!苏眉闭一闭眼,再睁开时,眼中少了一丝温柔,多了一抹凌厉。如果说他先前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自己是魔教教主的事实,那麽此刻,他反而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地位和权势。若非如此,他怎能给那些成天妄想替天行道的大侠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?斩妖除魔?哼哼,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!"我教现在人员部署如何?"苏眉问,"情势紧急,你们捡要紧的说给我听。"云水清明和林轩对视一眼,似乎都松了口气,当下还是由云水清明汇报了教中的部署,总坛如何,分坛几处,又有多少人混在各山庄门派官府衙门......"也就是说,我教在这些山庄门派都有卧底?"苏眉心中一动。"正是。"云水清明道,"他们一般都扮作不懂武艺的杂工,以免与人交手泄漏来历,其实都是教中一流的好手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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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那麽可有办法与他们联系?"苏眉又问。"有。"云水清明道,"教中有特殊的传讯方法,两个时辰之内就能送达。"苏眉对这世界的通讯方法无知得很,也不欲知晓详情,只是问:"这次参与围攻吟风弄月阁的门派,你都记住了?"云水清明点头道:"是,都记得。"苏眉微微一笑,淡淡道:"很好。传令给这些门派的卧底,今夜子时,各自动手,杀一个他们认为门派里最该杀的人。得手之後,在墙上留下‘杀人者圣教主苏眉'的血字,记住,越血腥越醒目越好。"云水清明吃了一惊,张大眼睛看著苏眉,竟忘了回话。苏眉继续道:"下手之後,不论成败,立刻返回总坛。"一直没怎麽说话的林轩听了这话忍不住担心道:"这许多人同时返回,只怕会被人寻著踪迹,暴露总坛所在。""正是要他们知道。"苏眉冷冷一笑,"我自会安排妥当,只怕他们不来。""但是留下教主名讳......"林轩依然觉得不妥。"冤有头,债有主,这些人既是我下令杀的,自然算在我头上。"苏眉淡淡地说。他不知道今晚被杀的人是不是真的该死,但无论该与不该,杀人都是很重的罪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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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已至此,这些罪他宁愿一力承担。贺长风,你不是要除魔卫道麽?且让你见识一下,真正成魔的苏眉,是何等模样!
(六十九)云水清明领命出去布置,走到门口,苏眉却又叫住他:"慢著。"苏眉想了一想,吩咐道:"五湖山庄那里,就不必下手了。"云水清明知他心意,却没有立刻应命,反而沈吟道:"这样只怕不妥。朱庄主维护吟风弄月阁在前,若我教再对五湖山庄网开一面,只怕反而令他们落人口实,今後在中原处境艰难。"此言不假,苏眉知道是自己欠考虑了。但是......云水清明躬身道:"教主的意思属下明白,定会办理妥当。"苏眉点了点头。直到云水清明去得远了,苏眉才转头去看林轩。这一看,他却小小地吃了一惊──他他他,他怎麽会倚在林轩怀里?!苏眉急忙回想前事,这才想起似乎是自己听到吟风弄月阁遭袭,大惊欲起又吐了血,林轩在背後扶了他一把,然後......他就靠在林轩怀里了。汗......怎麽会靠得这麽自然呢?
若有所思地看著林轩,苏眉不由猜想,或许眼前这个男人,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关键。他在这个世界的一切,都从林轩最初的那一剑开始──那一剑,结束了原先那个苏眉的生命,而换成她莫名其妙地占据了这具身体。这究竟是个什麽世界?苏眉忍不住再次思索。她为什麽可以在这两个世界中来来回回?当初随著另一个苏眉的记忆渐渐清晰,她曾经想过,自己会不会消失?会不会被原本的那个苏眉取代?结果是没有。从林轩他们的表现来看,在她返回另一个世界的时候,这具身体始终昏迷。甚至,随著真相的揭晓,那些若有若无的记忆都已经不再浮现。另一个苏眉......彻底消失了吗?那麽,她彻底取代原本的那个苏眉存在於这个世界上,究竟有什麽意义?有什麽事情,必须由她,而不是另一个苏眉来完成?她不明白。因何而生,为何而死,从何处来,到何处去......如此亘古永恒的命题,千百年来的先贤哲人都参不破,她自然更不能。於是,只能茫然地、顺遂自己心意地走下去。或许,走到尽头,回头再看,会明白什麽是宿命,什麽是人生。也许是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久了,等她,不,现在是他,回过神的时候,发现林轩正无比担忧地看著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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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眉突然心中一痛。初到这个世界,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这奇异的穿越会实现他所有的梦想,於是肆无忌惮地做了许多事──许多错事。这个曾经被他残忍地伤害折磨过的男人,根本不应该得到那样的对待。看著林轩憔悴而担忧的容颜,苏眉缓缓伸出手,覆在林轩的手上。"林轩。"苏眉轻轻地说,"我错待你了。"林轩微微一震,手指微颤,像是想用力回握住他,又像是在拼命克制这种渴望。"属下不敢。"他最终垂下眼睑,哑声道:"属下万死莫辞。"只是属下吗?苏眉看著林轩。"对不起,我什麽都不记得了。"不记得你是不是爱我,不记得我是不是爱你,不记得我们曾发生过的任何事。看著林轩猛然抽紧的面颊,感觉到掌心僵冷退缩的手指,苏眉低叹一声。"从今往後,我会好好对你。你......不必怕我。"林轩终於抬起头,看向苏眉。那双幽深的眼中,藏了许多苏眉辨识不清的情绪。让林轩陪在身边,似乎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。那种无言的契合,简直像是两人生来就已经在一起。苏眉不知道他这样依赖林轩,究竟是因为伤心绝望之後的空虚,或者是出自另一个苏眉残留的记忆。他就是那麽自然地接受了林轩,让他为自己料理饮食起居,疗伤换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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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伤和失血让苏眉极度畏寒,於是每个夜晚林轩都会提供自己的身躯为他取暖。说起来,这不是一个堂堂右护法应该做的事。但是林轩做得天经地义,苏眉也就处之泰然。只是夜半被剑伤痛醒时,会看到林轩微蹙的眉头,以及那些不再掩饰的悲伤。他不知道林轩是想到了那个对他残酷无情的自己,还是另一个已经消逝了的苏眉。
(七十)吟风弄月阁被围的第七天,几乎弹尽粮绝之际,围困著他们的人突然撤退了。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有诈,依然坚守不出,过了大约有半天,发现情形确实异常,才派了庸肆出去打探消息。而庸肆带回来的消息,令众人大吃一惊。据说,昨天夜里,参与围攻的各山庄门派都被人掀了老巢,一大清早,就瞧见血淋淋的尸首被扔在大院里。被杀的人身份不一,有的是掌门的亲儿,有的是嫡传的弟子,但也有庄主的爱妾,或者看门的小厮。只有一点是相同的。被害者身後的院墙上都留下了一行龙飞凤舞的血字──"杀人者圣教主苏眉"。魔教新任教主苏眉,凭这场腥风血雨,一夜之间,名动江湖。以为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各门派忙不迭地回程驰援,吟风弄月阁的压力自然一空。
劫後余生的喜悦里,庸肆却心情沈重地皱起了眉头。苏眉,终於成为了圣教主。那个天真善良爱哭爱笑的少年,终於沾染了满手血腥。"我要去看看苏眉。"庸肆跺了跺脚就想走,却被无伤叫住。"慢著。"无伤深思道,"这地方已经留不得,我们得尽快搬走才行。""为什麽?!"许多人不满地叫起来,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自己的地方,为什麽要走?"这些人只是暂时退去,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。"无伤道:"我们守得住五日十日,守不住五年十年。下一次贺云开若再要放火,哪里还会有另一个朱庄主不惜以死相谏?""那我们不如跟著庸肆一起去苏眉那里好了!"左方插嘴道,"大不了我们都入了魔,不,圣教,也可以给苏眉帮点忙。"他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,"我的毒药可是超级霹雳无敌厉害的哦!"无伤缓缓摇了摇头。"不妥。这麽多人一起行动,路上防不胜防,反而有暴露总坛的危险。"他轻轻地叹了口气,"我想,我们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他操心,就是帮了苏眉最大的忙了。""这和我去找苏眉有什麽关系?"庸肆在一旁焦急地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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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很有关系。"无伤静静地说,"此去京城路途迢迢,你若不在,我没有把握将这麽多人平安送到。""京城?""我们要去京城?"一阵七嘴八舌的惊呼中,庸肆问出大家一致的疑问,"为什麽要去京城?"无伤的回答无可辩驳。"天子脚下,是武林中人唯一不敢肆意妄为之地。""而且那里一定很好赚钱。"抚琴第一个微笑赞同。"赚钱容易,花钱也厉害呢!"蓼!却不同意,"光是置办一处落脚的地儿,怕不要好几千两!"抚琴微微一笑,掏出一个钱袋──血红为底,以金线绣著个仰天长啸的狼头,里头装著十来锭金子──正是当初李忘风扔下的那一个。"我已算过,一路上的吃用开销,再买上一个宽敞的阁子,置备妥当,绰绰有余。如果有不想去的,也可以分到一份,自己出去安身。"没有人不去。刀山火海也闯过来了,这时候又怎麽肯分开。只要有金子,一切好办事。不过一个时辰,十辆结实又轻便的马车就已备齐,雪暮和织桥十指如飞,布置了好些机关暗器在上面。这几天受够了弹尽粮绝的苦,抚琴采购了满满好几车的兵器和食材,足够他们吃上两三个月,杀个好几千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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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余人负责打包,正好前阵子为了凑钱,值钱的家当都已变卖一空,倒也省了收拾的功夫,众人带了些随身的衣物,便轻装上路了。一路上自然不很太平,寻仇的武林中人暂且不提,光是看到这几十个美貌男女,见色起意的也大有人在。吟风弄月阁的人窝了一肚子火,下手一个比一个狠,来一个杀一个,来一双杀一双。杀了还不算,为了不惹麻烦,尸体都用化尸粉化掉,衣服鞋帽放火烧掉,至於金银细软,自然收入囊中充作旅费。这麽一路杀过来,竟然又攒了好几千两银子,众人眉开眼笑,觉得这买卖实在比卖身卖笑划算得多。庸肆看在眼里,只是摇头叹气。莫看这些风尘男女又美丽又柔弱,一旦发起狠来,当真比什麽魔头都要厉害。苏眉真的可以放心了......吧?
(七十一)庸肆原本想待到吟风弄月阁完全安顿下来再离开,然而一路上察觉到的蛛丝马迹,让他感觉到危险的迹象,而後与云然的密谈,更加重了他的怀疑。云然是苏狼的暗卫,自始至终见证了苏狼的沈沦和毁灭,此後就一直在追查整件事情背後的关键。他比庸肆更早地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──苏狼和苏眉的身份,为什麽会暴露?自与中原武林的那一场大战之後,圣教韬光养晦,绝迹武林,蛰伏十余年之久。
在这十余年间,两位少主被严密地保护和教养起来,除了教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核心重臣,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他们的身形相貌、姓名武功。那麽,他们的身份为什麽会暴露?贺云开为什麽会怀疑到他们身上?最後又是什麽让他突然能够确定,进而痛下杀手?庸肆和云然越是商议,越是心惊,当下决定由云然先回总坛保护苏眉,而庸肆在外继续探查消息。临走之际,庸肆突然顿住脚步,从抚琴那里要过李忘风留下的钱袋,交到云然手里。云然默默地揣进怀里,一个字也没有说。再一次扫视吟风弄月阁的人,庸肆不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,但是眼下实在有更重要的事。"无伤,我有事一定要先走了,这里的事情你多费心一些。"庸肆沈声嘱咐。"你是担心贺云开联络各门派打算攻击总坛的事?"无伤并不强留他,只是道,"估计十日之内,不可能仓促成行。"云然闻言,有些讶异地看看无伤,又看看庸肆。庸肆向云然点了点头。他相信无伤的判断。这些日子的并肩作战,让他深知无伤的明切犀利,对於纷繁局势的把握,在场的众人只怕无一能及。那麽,至少还有十天。还有十天的时间,可以在外敌压境之前,先清理内部的隐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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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著潜伏各派的高手陆续回归,教中事务骤然繁重,林轩和云水清明都忙得不可开交。苏眉虽贵为教主,但他一来受了伤身体虚弱,二来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也帮不上什麽忙,反而落得清养。然而,别的人他可以不见,有一个人回来的时候,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了。那个人叫云然,是前任教主苏狼的暗卫。按理说,暗卫与教主形影不离,教主若有危险,暗卫自当舍命相护。但是苏狼死了,而云然还活著──非但活著,他还带回了苏狼不准任何人为他报仇的遗言。"不准为他报仇?"苏眉轻叹。多麽熟悉的遗言!"是的。"云然低声回禀,"先教主有言道,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,他既不怨恨命运,也不怨恨李忘风。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的选择承担责任──他自己会承担。"云然的神情渐渐凄楚。还记得苏狼说这话时,那麽从容,又那麽严厉,而他看向另一个人的眼睛,却是如此地深情和无悔。然後他抱著近乎昏迷的李忘风,踏上了为李忘风求生,而他自己必死的旅程。而那个被命令绝对不允许插手的暗卫,只能隐在暗处,眼睁睁地见证了他的毁灭──那麽彻底地毁灭,整个血肉之躯,都在那一声巨响中,化作了飞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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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眉静静地听著云然说著苏狼的事。原来,苏狼是自杀的──他以自己的死,来换取李忘风生的希望。就在他殒命的三天之後,他的弟弟苏眉放弃了所有逃生的机会,毫不反抗地任贺长风的长剑贯穿自己的胸膛。真的是兄弟──同样痴愚的性子,只能归咎於遗传。等等,遗传?苏眉突然心中一动。那麽,他们究竟是遗传到了谁?
(七十二)他们的母亲从未出现在任何传说中,而父亲则在他们尚年幼时就已死去。一个之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突然出现在苏眉的脑海里──他和苏狼的父亲,究竟是怎麽死的?世人皆传,当年中原武林与魔教鏖战三日,最後是贺云开孤身一人,杀入魔教总坛,力毙魔教教主,因而被推为天下第一人。事实果真如此吗?据他这几天的观察,总坛禁备森严,外有天堑,内有机关,四周又可合围呼应,几乎是一座攻守自若的城池。那麽,十多年前,贺云开是怎麽突破重围,孤身一人杀入总坛深处,击毙当时的魔教教主的呢?天下第一人,当真如传说中那般武功盖世吗?如果十多年之前他能凭一人之力扭转乾坤,为什麽十多年来他不曾趁魔教式微之际斩草除根?又为什麽十多年之後要逼著亲身儿子出卖肉体和感情来达到目的?要知道,这毕竟不是什麽名门正派随随便便就做得出来的事。
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这一团疑云中渐渐浮现,与此同时,"天下第一人"的光环渐渐剥脱零落。可能,非常可能,贺云开对付上上任教主的手段,与贺长风对付自己如出一辙。正因为尝到了背叛的轻松、荣耀的甘美,贺云开才会希望贺长风循著自己的道路踏上权势的巅峰。苏眉冰冷地笑起来。贺云开,贺长风,你们真的以为欺骗到对方不惜一死的程度,自己却可以毫无损失地抽身而退?你们错了。没有任何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。辜负了谁、伤害了谁、亏欠了谁,你们自己心里都记得。终有一天,你们会偿还......你们会期待偿还......用你们的肉体,或者,灵魂。苏眉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,看得云然目不暇接。"教主?"云然试探性地轻唤。他还不习惯称呼另一个人为教主。苏眉回神,才发现自己想著心事,连云然什麽时候停了禀报也未察觉。"那个李忘风,救活了吗?"苏眉问。既然苏狼宁愿一死以救李忘风,他希望至少他的牺牲没有白费。"救活了。"云然冷笑,"教主还曾经见过他的。""是吗?"苏眉皱起了眉头细细思索,却怎麽也想不起来。他在这世上认识的人真的很少,除了天下第一山庄的几个人之外,就只有吟风弄月阁的那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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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难道他也混在吟风弄月阁里?"苏眉猜测。"虽不中亦不远矣。"云然道,"他虽不是吟风弄月阁的人,却是吟风弄月阁的客人。"客人?苏眉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想到了那个要求"虐到我想死为止"的奇怪客人。原来,那就是李忘风。害死了苏狼,他已经在付出代价了吧。还记得那个遍体刑伤的男人定定地看著他,又像是透过他看著虚空──他在看的,是不是那个为了他而化作飞灰的爱人?"我只是想知道,什麽样的痛苦,才会让人宁愿选择死亡。"──可是他终究不愿意死,所以他的痛苦,无穷无尽。"虐到他想死为止?"听了苏眉的简单讲述,一直默不作声的云水清明突然冷笑起来,"那个畜生,连死都不敢麽?"苏眉有些惊讶地看著云水清明──他还是第一次在这张美丽的脸上见到如此冷酷的恨意。云然转向云水清明,伸手入怀,掏出一件东西──血红色的钱袋,用金线绣了个狼头。"咦?这......"苏眉认出了这钱袋。这似乎是当初李忘风扔在吟风弄月阁的那个?云水清明默默地接过,用手细细地摩挲了片刻,突然眼眶一红。他迅速转过身去,远远走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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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眉还未出口的话全部梗在喉中,化作一团难咽的苦楚。他感到不明所以,却又仿佛明白了些什麽,心中隐隐作痛。"那是先教主的钱袋。"林轩的低声解释证实了他的猜测。"先教主以狼为名,有一日云坛主恰有闲暇,亲手绣了这个钱袋给他,他喜欢得很,一直带在身上。"亲手绣的钱袋。苏眉恻然。上下几千年里,这始终代表著同样的心意。然而苏狼却爱上了李忘风。然而这钱袋却落到了害死苏狼的李忘风手里。情何以堪。情何以堪。云水清明的背影单薄而颤抖,但是他高昂的头颅却绝然阻止人上前安慰。苏眉咬著嘴唇,慢慢地伸出手去,握住了林轩的手。
(七十三)庸肆回到总坛的时候,林轩和云水清明正在议事厅商讨事务,一见庸肆出现,急忙起身迎了上去。"吟风弄月阁的情况怎麽样?"云水清明关切地问。苏眉可是日日夜夜都惦著这事。庸肆满身风尘,看著他们一言不发,只是握紧了拳头,朝林轩狠狠地挥了过去。林轩闪也不闪受了这一记重拳,云水清明吓了一跳,急忙将还欲挥拳的庸肆拉开。
"这是干什麽?"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庸肆和林轩之间来回扫视。出了什麽他不知道的情况吗?为什麽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?"是你!我知道是你!"庸肆狂怒地瞪著林轩,"你想要苏眉死,是麽?!他忘了你,所以你想害死他!""什麽?!"云水清明乍听此言,震惊地转向林轩。"林轩你......"不可能吧!林轩......怎麽可能......林轩淡淡抬手,擦去嘴角的血迹。"不错,是我。"他冷冷地说,"是我特意将苏眉的身份透露给贺老贼知道。"云水清明睁大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著林轩,过了很久,才慢慢意识到这意味著什麽。林轩,所有人当中,竟然是林轩,背叛了苏眉。他泄漏了苏眉的身份,逼著贺长风痛下杀手,又趁乱带回濒死的苏眉。如果不是庸肆点破,真的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林轩身上。苏眉被贺长风伤透了心,也会重新投入他的怀抱。如此完美的计划,其中却有一个致命的变数──如果贺长风的那一剑,不曾向左偏开三分呢?"林轩,你真的......"云水清明轻轻地问,"想要苏眉死?"林轩冷冷地看著他。"苏眉只能是圣教的苏眉,若不是,他就只能死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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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你只是受不了他忘了你!"庸肆怒吼,"你只是恨他伤了你!"林轩冰冷的神情有些许破碎。"我不该恨他吗?你告诉我,我不该恨他吗?"他死死地盯著庸肆的眼睛。"你知道,他都对我做了些什麽?"庸肆微微一窒。那一日林轩从天下第一山庄脱险而出时,已然虚脱得无法料理自己,所以......是的,他知道。"苏眉只是想救你。"庸肆缓了缓语气,"那般情势之下,他也是不得已。""他不是不得已。"林轩露出一丝难言的苦涩,"他喜欢折磨我让我痛苦。他喜欢那样,不是不得已。相信我,我分得出来。""庸肆,这麽多年的兄弟,你听我喊过一声痛麽?可是那天,我喊了。我哭喊得嗓子都哑了,求他饶了我,他却......"林轩的声音渐低,最终化作一声惨笑。庸肆有些不忍地转开头去。要让林轩这样的汉子哭喊求饶,实在比杀了他更残忍百倍。林轩闭了闭眼,慢慢地平复心绪,再睁眼时,神情已是坚硬如铁。"但是我设计让贺长风动手杀他,却不是为了我自己,而是为了圣教。""你们都知道,苏眉迷恋贺长风到什麽地步。你是不是宁愿看到有朝一日他追随贺长风征伐本教?真到那一天,你要奉教主为神的教众们如何自处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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庸肆和云水清明齐齐一凛,却都没有说话。"所以我才说,苏眉只能是圣教的苏眉,若不是,他就只能死!"林轩目光灼灼地逼视庸肆,"而你,庸肆,你身为左护法,效忠的究竟是圣教,还是苏眉?!"庸肆和云水清明还是没有说话,只是直直地看著他的身後。突如其来的恐惧,让林轩猛烈地颤抖起来。
(七十四)苏眉看著林轩僵硬而颤抖的背影,想起不久之前他还曾想过,是不是就与这个人携手共度一生。既然已经和他爱的人走到无路可走,那麽,何不给爱他的人一个机会。他真的对自己说过,从今往後要好好对他,弥补他之前受过的那些伤害。他没有去想他的弥补可能太晚,或者,根本不被接受。这世界如此冰冷,他多麽希望有人可以依偎可以陪伴。或许,他是太寂寞了,寂寞到宁愿让一厢情愿的美好幻想遮蔽住眼睛。奈何幻想太脆弱,他又该死地没有那个福分在幻境崩解之前离开。於是他只能站在这里,被迫认清狰狞的现实。真的猛士,敢於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於正视淋漓的鲜血,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。
哀痛,他已经痛够了。至於这幸福,他非常乐意转让给任何一个有能力享受的人。他只是一个没有出息的想要有人可以抱著取暖的米虫而已,老天又何必费心给他这麽多的试练?苏眉轻轻地,但也沈重地,叹了口气。林轩猛然一颤,扑通一声,直直地跪了下去。轻轻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身後,林轩咬紧牙关,闭目待死,心里却知道苏眉不可能那麽简单就放过他,等待著他的,必然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。然而就在这恐惧得近乎麻木的瞬间,他却突然意识到,比起即将到来的惩罚,他更害怕看到苏眉的失望和伤心。这样的感觉意味著什麽,他已不敢去想明白。然而轻轻的脚步声从他身边走过,在庸肆面前站住。"吟风弄月阁怎麽样了?"苏眉轻轻地问。"很好,没有伤亡。"庸肆回禀道:"我们已把吟风弄月阁迁往京城,无伤说了,在那里江湖中人才不会作乱。"吟风弄月阁搬迁一事,倒是出乎苏眉的意料,然而凝神一想,便知这才是一劳永逸之策,当下微笑道:"如此甚好。他这样清晰明断,我很放心。"庸肆看著苏眉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,微带哽咽道:"大家都很担心你,左方还说要过来帮你的忙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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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眉微微一笑。"不用,只要他们好好地守住自己就好。这些身不由己的江湖仇杀,我宁愿他们永远不要沾上。"他们已经沾上了。而且沾出瘾来。庸肆在心里偷偷地想,却不敢说出来教苏眉烦心。"无伤要我转告教主知道,吟风弄月阁,他们会为你守住。"他最终说。苏眉微微一笑,回想起那个曾经重伤垂死的绝美少年。因果报应是多麽有趣的事,许许多多看似意外的人和事,彼此都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当初他哪里会想到,那个沈默的遍体鳞伤的少年,竟然会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。"贺长风怎麽样了?"苏眉又问。苏眉竟然用这麽平静随意的语气问起贺长风,实在让庸肆不知该怎麽回答才好。犹豫了一下,庸肆如实说道:"阁里的人都遵照你的嘱咐,没有对他下手。但是围攻吟风弄月阁的人里没有他。这几日贺云开联络各大门派意图进攻我教总坛,贺长风也一直没有出面。"苏眉点了点头,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。庸肆看在眼里,满心不是滋味。苏眉,你真的对他著迷到这样的地步?他几乎杀了你!你却还担心他的安危?苏眉看了他一眼,仿佛明白他在想些什麽,淡淡道:"当初他若一剑杀了我,倒也一了百了,但既然我还活著......"他微微一笑,却透出森森寒意,"报仇这种事情,当然是自己动手比较有趣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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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回这个世界,他一直一直不允许自己去想贺长风,因为他害怕一旦想起,就会变得软弱──如今的他,已负担不起任何软弱。现在,他已没有这个顾忌。拜林轩之赐,仇恨的种子终於突破爱恋与温情的封锁,在他心中萌出第一片魔性的嫩芽,从今以後,就要用鲜血与痛苦浇灌。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鲜血与痛苦,应当从何而来。
(七十五)林轩跪在地上,听著苏眉的声音语气越来越冰冷残酷,越来越象......苏眉,他心中的那个苏眉。而那个苏眉,不会饶恕背叛他的人。林轩苦涩一笑,闭上眼睛,几乎可以料想到自己的下场。轻轻的脚步声来到他面前,他听见苏眉说:"你起来吧。"他没有起身,反而重重地叩拜下去。"属下该死。"他低声说。他的额头碰到了苏眉的脚尖。头顶上又飘下一声轻轻地叹息。"你并不该死。你有什麽错呢?"苏眉的声音温柔而又清晰。"你身为右护法,应该效忠的本就是圣教,而不是一个有叛教可能的苏眉。"
他双手将林轩轻轻地扶了起来。"你做得很好。有你这样的护法,诚为本教之幸。"林轩愣愣地起身,看见苏眉淡淡的笑容。"即日起,林护法升任本教副教主。本座如有不测,既由林副教主接替教主之位。"苏眉简简单单的一则任命,听在林轩耳中却如石破天惊。"教主!"林轩双膝一软,又待跪下,却被苏眉托住,只得惶然道:"属下不敢!属下,属下......""你有什麽不敢?"苏眉轻轻一笑,不知是褒是贬,只听得林轩遍体生寒。"你一心为教,自然当得起这个教主。"预料之中的酷刑凌辱,竟然变成了前所未有的至高褒赏,林轩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麽好运,反而愈加惶恐不安。苏眉见他还欲推辞,微微扬眉道:"或者你觉得我当不起这个教主,想要取而代之?""属下不敢!"林轩浑身一颤,再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"不敢麽?"苏眉淡淡道,"那就乖乖当你的副教主。"林轩再也不敢多说什麽,只得默然领命。庸肆在一旁默默看著,直到此刻,突然出声道:"教主,属下请辞左护法之职。""为什麽?"苏眉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,"难道是...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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庸肆握紧了拳头,缓缓道:"因为我终於可以回答林教主先前的问题──我效忠的不是圣教,而是苏眉。"苏眉微微一震,深深地凝视庸肆,庸肆也严肃而坦然地看著他。"谢谢。"苏眉轻声说。然後他扑入庸肆怀里,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。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已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他的震撼与感动。他突然觉得,这世界并不是全然冰冷,偶然也会在不曾意料到的地方感受到丝丝暖意。这世上,除了为圣教而出卖他的林轩,还有为了他不惜背弃圣教的庸肆;除了因为他出生魔教而痛下杀手的贺长风,还有为了帮他宁愿加入魔教的吟风弄月阁。或许,这正是一种大道平衡。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但总有一二所得,能让人有勇气坚持著走下去,不至於完全绝望。庸肆紧紧地搂著苏眉,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。那麽好的苏眉,那麽温柔善良,又那麽容易满足。别人一点小小的善意,他会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回报。为什麽没有人真心爱他?为什麽没有人好好待他?他伤得那麽重,那麽消瘦而苍白,曾经生机蓬勃的笑靥,已褪色成几乎看不见的惨淡。"苏眉,跟我回吟风弄月阁去吧。"庸肆突然有了这样一种冲动,想要带著苏眉,离开所有的险恶与丑陋。"大家都很想你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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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回吟风弄月阁......"苏眉的脸上,露出一丝悠然神往的神色。"我们都会陪著你,大家开开心心的,和从前一样过日子。"庸肆的声音微微哽咽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他是如此怀念那些人那些日子。他从来没有这样投入地生活过,真真切切地关心著某些人,不惜与他们同生共死,几乎忘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。原来认真地付出一份感情自有其乐趣所在,并非拒绝动心就不会受伤。他终於懂了。可惜懂得太迟。